第19章 云娃娃
“我……洗澡完就要睡觉了。”
叶伶舟双手扒在门上，探出个头来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宗逸说道。
宗逸埋头忙着什么，以鼻音轻嗯作为回应。
听到声音，叶伶舟松了口气，刚漾着笑容就要把脑袋缩回去，又听见宗逸说：“搽完药再睡。”
她立刻垮下一张小脸，宗逸像脑后长了个眼睛般，带着笑意道：“你洗完澡喊我。”
叶伶舟努力地为自己争取道：“我可以自己搽。”
不是她想躲避，而是宗逸每次搽药的力度都很大，也不知是背上有淤青要散，还是为了舒缓肌肉。
搽完药只觉浑身发烫，药沁入髓。
她每次都承受不住得要呜咽出声，恨不能将手中被单捏碎。
总之那种感觉，浃髓沦肌，令人头皮发麻。
虽然有一点舒服，更多的还是无法忍受。
宗逸仿若听不见般低着头，叶伶舟一时好奇，往前走了两步，透过她的肩侧，看到了一本书。
abandon
啊，英语单词表。
宗逸的拇指正按在页角，食指不时颤动一下，像在做着比划。叶伶舟凑近了才发现她右耳侧带着无线耳机，双唇无声而动。
叶伶舟捂着嘴悄悄后退，回到房间关上门，才从指缝中溢出一丝笑声。
这个人真的一点英语都不会。
发现了又一个小秘密，叶伶舟眉眼弯弯，忘却了一会要面临的酷刑，步伐轻快地捧着衣服走进洗浴间。
如果叶伶舟能发现宗逸昨天埋头苦读二十六个字母表，估计会开怀大笑。
花洒下流水，温度和水量皆是调节好的，适合的，洗涤着疲倦的灵魂。
假期，离苦难而去，离冷漠而去，虽多日的力竭而眠，但人是开心的。
原来人也是能看到一个单词就笑开怀的吗？
以往她想不到这些，只是第二天需要为生活起早，百忙中要赶可能交不上也收不回的假期作业。
小小年纪，就要时刻惦记着一分一毛。
深夜要躺在棉被里，不自觉中便洇了枕头，脑海里涌现十万个为什么，没有人为她解答。
温水淋在脸颊上，清晰得只有水，没有泪。
叶伶舟从洗浴间出来，热雾追随着她来到空旷的房间里飞舞，她停在门口。
有人正坐在床边。
宗逸望着新鲜出炉的小兔子，拍了拍床沿，好似她才是这张床的主人般邀请着人来坐。
叶伶舟一眼就看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跌打药酒。
挣扎无果，她慢吞吞地走到床边，踢踏掉小兔子鞋，又以蜗牛速度趴在床上。
她大腿外侧的点点淤青已经完全散掉，宗逸觉得自己足够小力，也免不了她偶尔因为失衡跌倒在地。
要知道宗逸自己怎么练的一身，那些个军官下手一个比一个狠。
明知不来真招不见效，可她终究是心疼。
中间来了一次任务，像是给足了借口一般要她打次真的。
接着她又一次接受了惩罚，电荷痛击让她差点软倒跪下，狼狈地要小兔子扶着回了家。
有句话怎么说来着。
慈将多败兵？对。
队伍里的小崽子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头儿这么温柔，下巴能惊掉到土里去。
起初是觉得武馆不能速成，没料到是自己临到头来不肯握紧拳头。
宗逸一边在叶伶舟的背上打圈，一边思考着。
还是给她报个班让她自己去学吧。
宗逸为叶伶舟拉下为了搽药挽上去的衣服，将脑袋陷进枕头里的女孩抬起头，露出一双欲泣犹蒙蒙的眼，望着宗逸。
“……我想去打暑期工。”
宗逸拧好瓶盖，点头道：“正好，我也有事，打算给你报个班，以后每周定期去武馆训练就行。”
叶伶舟懵了顷刻，看着起身要去洗手的人，脱口而问：“我自己去吗？”
宗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。
她看见叶伶舟眼底悄然划过的黯色。
绳子是要从自己这边松手，她不再说话，走进洗浴间。
待宗逸借着叶伶舟的洗浴间洗完了手出来，仍看她以趴伏的姿势出神。
指甲抠按药酒的瓶盖，宗逸轻叹道：“晚上的跑步不变，你可别逃。”
叶伶舟忽地扭头看向宗逸，眸中闪亮，用力地点着头。
……
第二天清晨，叶伶舟出了门，宗逸晨跑回到家就一直窝在家里。
放下翻到第三页的英语单词本，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
这段时间勤加锻炼，体能上去了，却发现总是有些精神不济。
契机是第一次惩罚的到来，且第二次惩罚要比第一次重得多，就算她做好了准备，依然狼狈得差点昏迷。
她的身体在生物舱内，他们能从身心上去摧毁她。
系统是一个不能沟通的系统，只冰冷地发放任务，实施处罚。
照这么下去，自己没走剧情线烧死，也会被系统攻击而导致宗伊这具身体的坏死。
死亡是个不可逆的结局。
她没有忘记初进这个世界，系统曾给过她一个提示。
——“如果您能完成隐藏条件，也可登出世界。”
宗逸走进了叶伶舟的房间。
房间内除了初始的家具，新填的并不多。
桌面上的本子，旁边放着几只中性笔，也许可以放上一些工艺品。
床头柜面上贴着便利贴，也许能加一个小台灯。
床上贴得整齐的被褥，也许该有几只小玩偶坐在上面。
那样才贴近她记忆中的样子。
宗逸游走片刻，停留在书桌前，目光驻留在那本本子上。
曾有人用力地拍红她的手背，骂她怎能随意翻看别人的东西，随后又叹了口气，将东西摆在她面前让她看个够。
“我就算了，可不能这么对别人。”
恍惚间，手背如梦般发麻，她伸出手，翻开了本子。
云上有一座城，名为云城。
云上有一群活蹦乱跳的家伙，叫云娃娃。
云娃娃顺应天生，没有平民的概念，每只云娃娃都有自己的工作。
这只云娃娃有一戳高高翘起的绒毛，它每天都要拿着一个小锤。它的工作就是跟在一只巨大的云娃娃背后，填补被它踩塌陷的地面。
有时候就陷下一小块，一会儿，地面还没反应过来，它就修好了。
有时候巨大的云娃娃会猛地一跳，雷霆乍然，地面塌下一大块，它惊慌失措地要去补。
面积太大，修修补补，偶尔还累得气喘吁吁想休息，但它往坑里一望，又会吓得继续填补起来。
修完了，巨大的云娃娃不知跑哪去了，它就会顺着一个又一个小坑找过去，边找边补。
巨大的云娃娃手里拿着一把伞，明明没什么落下，伞却从不离手，因为它要用这伞挡住云外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。
那些东西看向哪，它的伞就会挡在哪，它们不能被这些东西发现，发现了要遭大殃的。
那些东西有时突然从刁钻的地方看过来，它就会高高跳起，直接把雨伞怼到那些东西的嘴里，让它们什么也尝不着。
云城也有皇宫，但没有国王，只有一位公主。
那公主是云城里最忙的云娃娃了，她有处理不完的文件，每天都要走一遍云城。
她要敲醒握着方向盘还打瞌睡的云娃娃，提醒翘毛云娃娃漏补了哪一块，还要防止有云娃娃偷吃城砖。
云公主忙死了，她每天都想罢工，她看的东西最多，还从那群稀奇古怪的东西那知道了一个词，叫辞职。
云公主想辞职了。
她想吃吃喝喝玩玩睡，她不想当公主。
她想直接从坑里跳下去，想当一条自由自在的飞鱼。
这一天，云公主一边这么想着，一边拿起自己的锤子，帮着翘毛云娃娃一起补地板。
合上本子，宗逸抹了抹鼻尖，笑意顺着指尖划出，追着云公主而去。
尽管叶伶舟不会发现，宗逸还是一丝不苟地把本子摆回到原来的位置，离开了房间。
……
大雨磅礴，阻了人出门的路，叶伶舟关窗时免不了要被雨水轻拍脸颊。
窗帘一拉，还能听见淋漓的雨声，客厅开着昏黄的灯，电视亮着屏，宗逸抱着膝坐在沙发上，偶尔会朝她看一眼，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来一起看。
叶伶舟关完窗又走进厨房，不一会拎着果盘走出来。
宗逸往家里买了好些水果，她自己却吃得不多。
不吃也就罢了，她还每天打开冰箱，状若无意地说：“水果要坏了。”
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叶伶舟承担起了不浪费的责任，每天都能吃到不重样的新鲜水果。实在吃不下，她就洗好切好，摆在宗逸面前。
然后看着她自觉地伸手捻起牙签，往嘴里塞。
看来她不吃水果也有自己懒得切的原因啊。
装满哈密瓜的果盘放在茶几上，叶伶舟看向电视，电视正播着一部家喻户晓的动作片，主演是国际巨星。
这部电影她差不多看完了，断断续续从各种场所的荧屏中。
宗逸没看过，此时正看得津津有味。
叉起一块哈密瓜，尝到清爽甜意，宗逸指着电视问：“他们这是真跳吗？”
电视里正播到主角为了逃离追杀，从十层高楼往下跳，被大树接住，砸在了一楼店铺的顶棚上。
叶伶舟斟酌道：“有可能是剪辑特效或者吊威亚，这么高的楼，不借助道具应该不太可能。”
宗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“我们家楼不高，跳下去也死不了。”
叶伶舟一怔，看向宗逸，见她依然盯着电视，似乎只是跟着剧情随意发散了一下思维。
电影播完，果盘吃了大半。叶伶舟喝了口水，看见放在果盘右边的那只蓝色杯子，又想起自己当时有些幼稚的行为。
此刻却是想重现一番灰狼敲门的画面。
“嗯？”
宗逸忽地出声，吓了叶伶舟一跳，以为自己的幼稚举动被发现了。
做贼心虚般抬头一看，只见宗逸亮着一双眼眸，神采奕奕地坐直了身子，像是要投身进屏幕一般。
再一扭头，一条小丑鱼从珊瑚屋下晃着尾巴出来，溅起一层薄薄的沙雾。
海洋纪录片。
叶伶舟朝向电视，眼睛却睨向宗逸，抿抿唇，轻声问道。
“你知道水族馆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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